中國部份古老傳統，不時和現代價值觀起衝突。 對香港人來說，安徽是個陌生的地方，但這個中原古地，卻是中國馬戲之鄉，這種集猴子踩單車、老虎跳火圈、滑稽農婦表演於一體的大雜燴表演，曾幾何時，戲班的大蓬車走遍大江南北。 這手絕活，養活了不少安徽人，一些村莊更家家戶戶養老虎、獅子等猛獸，民風特殊，但幾百年來相安無事。然而時代變了，當保護動物意識大行其道，本是文化遺產的馬戲，一夜變成人人喊打的虐畜罪人。《爽報》走進這些馴養猛獸的鄉村，目睹他們家傳幾百年的技藝，如何逐步走向沒落。 撰文：馬劍興 攝影：陳冰
皖北的初冬，朔風撲面，走進孫橋村，聽不見雞啼犬吠，但見兩條水泥路穿村而過。記者步行入村，光線驟暗，原來村路兩旁皆是高牆鐵門的老房子，陽光照不進去，顯得陰陰沉沉。此時仍然見不到村民，只是空氣中隱約傳來的動物的腥臭味揮之不去。
安徽宿州市埇橋區的馬戲舉國聞名，孫橋村便是其中的一條村，年輕人都在全國走南闖北表演賺錢，留下的老人家便做後援，負責在家訓練馬戲團動物。這條村看似平靜，內裏卻是卧虎藏獅，還有黑熊、猴子、山羊等大批動物。
這便是老房子高牆鐵門的原因，從明末清初以來就未變過，也很少走失動物。
安徽宿州市埇橋區的馬戲舉國聞名，孫橋村便是其中的一條村，年輕人都在全國走南闖北表演賺錢，留下的老人家便做後援，負責在家訓練馬戲團動物。這條村看似平靜，內裏卻是卧虎藏獅，還有黑熊、猴子、山羊等大批動物。
這便是老房子高牆鐵門的原因，從明末清初以來就未變過，也很少走失動物。
李天倫負責留在家中訓練和飼養動物。
為了鍛練獼猴的腿力，村民把圈住牠頸項的鐵鍊扣得高高，強逼牠長時間站立。
李天倫家中的東北虎剛誕下兩頭小虎，相信會成為李家未來的搖錢樹。
長期被關在狹小鐵籠的黑熊，每天接受刻苦訓練，只為換來雞肉、牛肉裹腹。
幾百年絕技 被轟虐畜
這些猛獸都被養在鐵籠內，吃、睡和排洩全部就地解決，又濕又臭。對其他人來說，動物都是屈居在難以忍受的條件當中，但對有幾百年馬戲文化的宿州人而言卻是理所當然，兩種價值觀互相衝突，也成為全國網民抨擊焦點。
安徽馬戲以搞笑滑稽見稱，而表演者和觀眾多是目不識丁的村民，所以向來難登大雅之堂，但這種民間技藝又從古至今在鄉村流傳，從未消失。當地的老人都愛說，這「耍猴」把戲還曾進過皇宮表演，不過更多時候是以「大蓬車」形式穿越全國各條村莊，娛樂中國農村無數人。
根據當地官方統計，埇橋區共有300餘家馬戲班，從業人員近萬人，平均年收入都有數萬元。而他們又根據村莊位置分為八大流派，包括蒿溝、桃溝、灰古、永安、苗庵、順河、時村、符離。各自有不同特色，有的專職耍猴馴虎，有的精於玩魔術，也有主打滑稽搞笑，各戲班的動物表演分別佔有不同比重。外來人對此不懂細分，看了幾百年馬戲的安徽人卻講究，正是不同人不同口味。
孫橋村便屬於蒿溝派別，特別注重動物表演，也特別精於馴獸，例如老虎跳火圈、猴子踩單車等。
記者在村內窄巷中亂闖，始終不見人影，正在納悶之際，旁邊鐵門「喀」一聲打開，一個老人探出半邊身來。記者趁勢往門縫內張望，看見一個個鐵籠橫放在院內，籠內還有些動物在活動，地下濕滑，屋角一片青苔蘚。記者見機不可失，於是厚着臉皮往門內硬擠進去，老人笑了笑未阻攔，只是說別嚇着動物便行，還自我介紹叫李天倫，今年74歲，幫兒子在家中照顧和訓練這批動物。
院內鐵籠內有一頭成年東北虎，還有兩隻小老虎伏在牠懷內，場面溫馨，另外還有一籠孔雀。
有了盲公竹，終於可以窺探這條村的秘密了。在李天倫介紹下，又認識了同村48歲的李振清，他剛巧由外地表演回來，資產包括三隻獅子、一隻黑熊、一隻山羊，還有一批獼猴。李振清說他師承父親，已從事馬戲表演近30年了，這所房子加上這院子裏的動物，便是他全部家當了。記者說他一身技藝也是無形資產時，他卻搖頭苦笑，說現在埇橋馬戲是越來越出名，亦越來越艱苦經營。
「先說開支吧，三隻獅子每天一頓，除了餵雞外，還得配搭牛肉，單是動物食糧一天開支就要兩百多元，一年開銷最少八、九萬元，每年到處表演，戲班有二十人左右，就算總收入有幾十萬元，七除八扣，我自己都所剩不多。」李振清說，現在農村都流行上網，他們主要在全國不同動物園巡迴表演，有時也會在小城市的學校操場搭棚演出，每年收入不算穩定，有時經費緊張時，還要刪減動物的食物材料，例如不加牛肉。
安徽馬戲以搞笑滑稽見稱，而表演者和觀眾多是目不識丁的村民，所以向來難登大雅之堂，但這種民間技藝又從古至今在鄉村流傳，從未消失。當地的老人都愛說，這「耍猴」把戲還曾進過皇宮表演，不過更多時候是以「大蓬車」形式穿越全國各條村莊，娛樂中國農村無數人。
根據當地官方統計，埇橋區共有300餘家馬戲班，從業人員近萬人，平均年收入都有數萬元。而他們又根據村莊位置分為八大流派，包括蒿溝、桃溝、灰古、永安、苗庵、順河、時村、符離。各自有不同特色，有的專職耍猴馴虎，有的精於玩魔術，也有主打滑稽搞笑，各戲班的動物表演分別佔有不同比重。外來人對此不懂細分，看了幾百年馬戲的安徽人卻講究，正是不同人不同口味。
孫橋村便屬於蒿溝派別，特別注重動物表演，也特別精於馴獸，例如老虎跳火圈、猴子踩單車等。
記者在村內窄巷中亂闖，始終不見人影，正在納悶之際，旁邊鐵門「喀」一聲打開，一個老人探出半邊身來。記者趁勢往門縫內張望，看見一個個鐵籠橫放在院內，籠內還有些動物在活動，地下濕滑，屋角一片青苔蘚。記者見機不可失，於是厚着臉皮往門內硬擠進去，老人笑了笑未阻攔，只是說別嚇着動物便行，還自我介紹叫李天倫，今年74歲，幫兒子在家中照顧和訓練這批動物。
院內鐵籠內有一頭成年東北虎，還有兩隻小老虎伏在牠懷內，場面溫馨，另外還有一籠孔雀。
有了盲公竹，終於可以窺探這條村的秘密了。在李天倫介紹下，又認識了同村48歲的李振清，他剛巧由外地表演回來，資產包括三隻獅子、一隻黑熊、一隻山羊，還有一批獼猴。李振清說他師承父親，已從事馬戲表演近30年了，這所房子加上這院子裏的動物，便是他全部家當了。記者說他一身技藝也是無形資產時，他卻搖頭苦笑，說現在埇橋馬戲是越來越出名，亦越來越艱苦經營。
「先說開支吧，三隻獅子每天一頓，除了餵雞外，還得配搭牛肉，單是動物食糧一天開支就要兩百多元，一年開銷最少八、九萬元，每年到處表演，戲班有二十人左右，就算總收入有幾十萬元，七除八扣，我自己都所剩不多。」李振清說，現在農村都流行上網，他們主要在全國不同動物園巡迴表演，有時也會在小城市的學校操場搭棚演出，每年收入不算穩定，有時經費緊張時，還要刪減動物的食物材料，例如不加牛肉。
孫橋村的小孩自小就與獅子等猛獸為伍，在他們眼中猛獸與禽畜差異不大。
三頭獅子每天需要吃二百多元的雞肉及牛肉。
「比自己的命更值錢」
記者問，這些動物來源是否都是動物園轉讓時，他和李天倫即收起笑容，各自吸起捲煙轉頭去談別的事情。據悉，這些動物有些是由動物園購來，也有些是由雲南邊境等地而來，價錢由數萬到十萬元不等。
動物的馴養資格和來源，也是埇橋區馬戲人的一個心病，事緣十多年前開始，國家林業局已停辦「一級繁殖馴養證」，而老虎、獅子等正屬於「一級」。若要按嚴格規定，這條村恐怕只有兩戶人合資格，其他都是拿其他省市所辦的次一級馴養證，只能養猴子和山羊，不過馬戲到底是該區幾百年傳統，政府也不好太過「執正」來做而已。「所以你老問來源甚麼的，村裏的人就不願接受你採訪了。」李天倫坦白說。
他說這幾年來，埇橋區的人也經歷着被讚譽和攻擊的反覆煎熬，先是2006年被國家認定是「馬戲之鄉」，然後2008年又被評為「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」。結果出了名反而沒好處，引起了全國動物保護組織的關注和抨擊，民間馬戲也被全國網民罵為虐待動物。
「真是冤啦！動物都是幾萬至十萬元買回來，真的是比自己的命更值錢，每天都是雞肉牛肉服侍着，誰捨得打牠們呀。」李振清望向籠中獅子，獅子也親熱地走向籠邊來回磨擦。
但輿論和政策，已使馬戲市場收縮，也把這班馬戲藝人逐漸趕入絕路。
「拉倒吧！這耍了幾百年的馬戲，多少代人叫好的鄉土娛樂，忽然就背上違反人道主義的罪名了？」他們非常憤怒，高牆鐵門的老屋內，老人家眼神正噴火，一旁正罰站練腳力的獼猴卻滿臉惶恐。
動物的馴養資格和來源，也是埇橋區馬戲人的一個心病，事緣十多年前開始，國家林業局已停辦「一級繁殖馴養證」，而老虎、獅子等正屬於「一級」。若要按嚴格規定，這條村恐怕只有兩戶人合資格，其他都是拿其他省市所辦的次一級馴養證，只能養猴子和山羊，不過馬戲到底是該區幾百年傳統，政府也不好太過「執正」來做而已。「所以你老問來源甚麼的，村裏的人就不願接受你採訪了。」李天倫坦白說。
他說這幾年來，埇橋區的人也經歷着被讚譽和攻擊的反覆煎熬，先是2006年被國家認定是「馬戲之鄉」，然後2008年又被評為「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」。結果出了名反而沒好處，引起了全國動物保護組織的關注和抨擊，民間馬戲也被全國網民罵為虐待動物。
「真是冤啦！動物都是幾萬至十萬元買回來，真的是比自己的命更值錢，每天都是雞肉牛肉服侍着，誰捨得打牠們呀。」李振清望向籠中獅子，獅子也親熱地走向籠邊來回磨擦。
但輿論和政策，已使馬戲市場收縮，也把這班馬戲藝人逐漸趕入絕路。
「拉倒吧！這耍了幾百年的馬戲，多少代人叫好的鄉土娛樂，忽然就背上違反人道主義的罪名了？」他們非常憤怒，高牆鐵門的老屋內，老人家眼神正噴火，一旁正罰站練腳力的獼猴卻滿臉惶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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